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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大怂货
出尔反尔

【雷磊/菠萝/武侠au】 废斯人 [3]

*文风突变预警!大概是装文艺装不下去了吧/摊手

传送门:【1】【2】







---------------以下正文---------------









    九月上旬,直至白露,青州也没有一点转凉的意思,距上一场像样的雨水已经过去将近五个月。酷暑难当,略走几步就觉得脚底生烟,灼烫难忍,所以街上基本看不到行人,坐轿子的也少了,不光人在车厢里憋闷,马儿在烈日下打蔫,不论怎么催赶也懒得跑起来,掀着蹄子打鸣。黄家府上虽不如往常的初秋时节那么热闹,却还有点生机,黄家公子近两日刚从外地周游归来,上上下下都忙着给他接风洗尘的事。

    黄渤刚一抵家,就回房换了身衣服,将脱下来的直接送到后院,叮嘱了仆人要和其他衣物分开洗,亲眼见着她新换了木盆来盛放自己的衣服,才放心地回到前院去见父母。

    黄荞仁已在庭院里等着,见黄渤是从后院过来,虽然不明就里,却也欣喜异常,赶忙迎上前去,黄夫人早就双目含泪,捉着他的胳膊左看右看说他又清瘦了些,黄渤笑着推脱,简单地请过安寒暄几句,就说觉得疲乏,要等晚饭时再出来与众人见面,于是辞了父母回房歇息了。

    伺候更衣的小厮没赶上他回来的时候,听其他下人说黄公子自己更了衣,已经送到后院清洗,心里怕得要命,耷拉着脑袋在房里等他。

    “少爷…”没等黄渤开口,他就哭丧着脸想求他别生气,谁知黄渤一把把他拽离门边,锁好门窗。

    “我哥呢?”

    “啊?老爷不是不让……”

    “少废话,黄磊呢?”黄渤步步紧逼,小男孩没见过自家少爷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脸色吓得惨白。

    “黄…黄公子他…他出门了。”

    “去哪里了,几时回来?”

    “少爷您也知道,公子他一向不说他自己的行程的,我也不知道啊…”小伙子语无伦次地解释了一长串,撇了撇嘴几乎要哭出来,黄渤见再也问不出甚么才放开他,低声道了句歉。

    “你先出去吧,我这儿不用人了。”他终是叹了口气,背着身朝小厮摆了摆手。

    男孩担忧地低声唤了句‘少爷’,站着没动。

    “我不是要辞退你,你出去吧,我想躺一忽儿。”黄渤对着镜子看到男孩脸上的表情,知他是误会了,才提起精神短促地解释了一句,又实在不想说话,干脆径直向床榻走去,放下帷帐,不再开口。

    小厮这才嗫嚅着退出房间,关门之前,黄渤突然叫了他一声,他肩膀一抖,在门缝里停住脚。

    “你记住,不管我爹承不承认,你们这些下人必须承认。黄磊是我哥,是我亲哥,也是这个家的少爷,老爷不让你们这么叫,不代表他就不是。”黄渤朗声说完,眼睛里射出骇人的光,男孩慌忙点了点头,关上门一溜烟跑了。

 

    黄渤确实是累的狠了,躺下后迷迷糊糊辗转反侧地睡了几觉,终于在一阵极度饥饿中惊醒,却没有人来叫他,还没到用晚饭的时候。他甚么梦都没有做,这让他大为失望。他确实有所期待,这次旅行太过独特让他觉得不堪回首,却又刻骨铭心。那个青年带血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他摇首苦笑,挥手散去幻影,本来期待着入梦的场景却搅扰了现实的清净,惶然的无助让他精疲力竭。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其他人,那个从大一点开始,就没被黄荞仁承认过的,自己的兄长。他觉得苦涩更甚,恐惧的滋长难以控制,他侧过脸,望向那面铜镜,錾刻的雕花有些磨损。黄渤时刻在提醒自己回家之后的一切都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长久的谨慎让他变成了惊弓之鸟。

    “小渤。”黄磊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温和坚定。

    “哥哥。”他闭着眼睛喃喃自语。

    “不要承认,时机还未到。”

    黄渤撑着床榻坐起来,他盘算了一下王迅领着那支商队的进程,不出意外应该还没抵达青州,黄磊去了哪里他一无所知,对青州,他发现自己竟也是一无所知。

 

    “不要承认,不要承认。无法承受后果,就不要妄自承认。”黄磊这样说过,他只比黄渤年长一岁不到,也与他享趣不同。黄渤志在四方,山阴河阳,青蚨紫螺,他的目光在远望尽头之处,天水相接,任何条框都无法束缚他的脚步,所以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家哥哥为何一步都不愿踏出门栏。黄磊爱诗书,通文理,贯通经史,嵚崎磊落,黄渤年幼时一些学堂不传授的古经今典,都是黄磊讲给他听的。黄渤爱缠着自家哥哥说东道西,他觉得这个家只有黄磊能理解他的见闻,他会从世界各地带回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把白猿的毛插进黄磊的笔筒逗他开心,将玄龟壳上黏着的青苔晒干研粉掺进他的墨汁,还有仑者山上青雘的汁液*,殷红殷红的,让他在素纸上绘下一朵朵半掩未开的没骨花,他乐于看到黄磊眼里深深隐藏的惊喜和艳羡,每当此时他都忍不住发出邀约,希望黄磊能与自己一同出游,但他一直拒绝。

    父兄之间的矛盾他看在眼里。他记得父亲原来对哥哥是很好的,在他们都很小的时候,父母曾经在哥哥身上予以厚望,希望他能成才入仕,虽然黄磊志不在此,不过还是融洽温馨。直到他龆年*后的一天,黄渤逃了学堂从外回来,隐约听到前院的叫骂一声高过一声,他躲在门柱后面一点点蹭过去,哥哥和另一个看上去同岁的男孩并肩跪在石板地上,父亲面色青紫,背着手在他俩面前来回踱步,不时停下来骂几句,黄渤觉得害怕极了,四下却没见着母亲,大概是在正堂里歇着,突然哥哥身边那个跪着的男孩趁黄荞仁没注意一跃而起,站起来就往黄渤这个方向跑,黄渤赶忙躲到另一棵柱子后面,不过那个男孩显示并非冲他而来,他都没有注意到黄渤的存在,就从门口跌跌撞撞地闯出去,钻进拥挤的人流中一晃就消失无影。

    黄渤正错愕着,转过头望向前院里面,见哥哥也站了起来,由于长时间下跪膝盖有些打颤,他迷茫地望着男孩逃走的方向,全然忘了震怒的父亲还站在自己身后,踉跄着跑了两步几乎要追出去,被黄荞仁拽着纤细的胳膊拖回来,一巴掌扇倒在地。黄渤吓得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喊出来,他从未见过父亲气成那副样子,灰白色的头发根根直竖,像极了哥哥给他讲的那些兽身人面的鬼怪,黄磊没有力气再站起来,瘦弱的背影不住地颤抖,他转过来的时候黄渤看到他满脸泪痕,却听不到他的哭声,后来母亲好像从正堂里跑出来,死命把孩子护在怀里,哭诉了很久才免于黄荞仁的新一轮责骂,自那以后,家里的氛围再也不似以往,黄荞仁也开始对外宣称只有黄渤一个儿子。

    黄磊大一点以后,似乎对这种矛盾再也不怎么上心,他的弱冠礼只有母亲添的两个小凉菜,这对平卢黄氏这样的大户来说连寒酸都算不上,甚至可以算是有悖礼仪,但黄荞仁并无置办酒席,主导宗庙仪式的意思,黄磊也没那个心思。从黄渤开始往家外跑开始,黄磊就没有正正经经地出过黄家一步,黄渤隐约觉得这与父亲有关,只是没有人向他解释,他曾去问母亲,母亲也只是默默垂泪,轻抚他的发旋一字不吐,想从哥哥口中问出甚么更是比登天还难。

    他唯一欣慰的是哥哥对他的态度并没有丝毫变化,他仍然会在月明星稀地晚上给他讲远方流传的古老的故事,而他如今也有能力踏遍千山去寻找哥哥憧憬的古迹,只有他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才能让他感觉到哥哥仍然能够开心起来。

    直到邠州那个青年的出现,才让他开始明白黄磊所处的困境。

    此时有人轻扣门棂,提醒他去用晚饭。

 

    ###

 

    孙红雷那日辞别了黄文若回到客栈,刚过正午时分,烈日升到中天,方才在深山当中尚有凉意,集市中人头攒动,炙热陡增,惹人心烦,辛夷像霜打的茄子垂着脑袋跟在后面慢慢走,平常都要扑上来挽着他的胳膊的,此时也热的不想和他离太近,孙红雷倒不觉得是坏事,心情高涨,沿路还留心看了青州的扇面,他知道师父也喜欢这些,不过这样的小型市集,大多是本地百姓自发拿一些货物去交换,也没甚么太值钱的玩意儿。

    他在一间不太起眼的店铺前停下脚步,辛夷没注意他停下险些撞在他身上,小声地埋怨了几句。

    “大娘,这柄扇子是您自家画的吗?”孙红雷探上前去大声问道。

    摊主从帘幕的阴影后面眯起眼望了望他,见他纯粹是为了打听,生硬地点了点头。孙红雷知她是敷衍,微一忖度,从钱袋里掏出一把散碎的铜钱,慢慢清点了两遍,摞在柜台上,含笑看着摊主,此时那老妇已经站起身来,狐疑着瞅着他数钱的手,浑浊的眼球不住地转动。

    “是您自家画的,还是从别处收的?”孙红雷又问了一遍。

    “是个公子送的,他经常把自己不要的扇子啊,随手画的画啊送给这儿的摊主,换一些新奇的小玩具回去。他的画能卖个好价钱,所以我们也都爱要。”老妇尽心地给他解释,顺手把那一摞铜钱扫进自己手里掂量着,发出悦耳的响声。

    “是哪家的公子,您平时见过吗?”孙红雷继续问,擎起扇骨反复细看,扇面上无一处墨痕,背景是浅青瓷釉色和鹦鹉绿交错,明暗渐染出山脉绵延之感,到了山下是大片孙红雷不识得的花卉,也是直接上色,无黑墨立骨,技法甚是独特,又好看至极。

    “师哥,没看出来你也喜欢这些文雅的东西啊。”辛夷凑在他身后欢快地恭维道。

    孙红雷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哪里懂这些,只是师父原先最喜欢杨升*的没骨花鸟,他的书房练功房里摆的尽是这些,再加上这技法本身与其他迥异,天天看也能看会一二了。”

    那老妇抬头作思索状,随即说道:“见到是见过,大概是黄家的人,不过不知道是甚么身份,要说是个下人,他却有那么点主人的气态,可要说是主人,人家平卢黄氏多响当当的名号,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拿府里的东西赠予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而且黄家就一个儿子,又常年不在家,总也不会是少爷吧。”

    老大娘振振有词,显得胸有成竹得紧,孙红雷本来听她讲说是黄家的人,正聚精会神地听,却也没听出甚么有用的东西,只得道了谢,放下扇子与辛夷回了客栈。

 

    客栈里凉爽了许多,辛夷的话也多了起来,嘴里三句话离不开今天见过的黄文若,孙红雷听师妹谈起那位黄公子,竖着耳朵听了一忽儿,也不过是甚么觉得他傲慢无礼,言辞古怪,性格也不讨人喜欢之类的,那人古怪确实不假,可骨子里有种说不出的仪态,若同他自己承认的那样是个管账目的,这说法让孙红雷着实难以信服。只是辛夷心里那点小算盘孙红雷不明白,后来也就不去理睬了。不过今日在集市上看见的没骨花下次定要问问黄文若,若是出自他手,带回去给师父瞧了,想必也是个可以相交的挚友。

 

    ###

 

    傍晚仍是热浪袭人,黄渤在门口站了一忽儿才勉强走出去,揪住一个从门前走过的佣人问黄磊回来了没有,那人略想了想,回了句“在后厨。”

    “后厨?我哥跑后厨去做甚么?”黄渤听了他的回答瞪大了眼睛,那人直答不知,匆忙地跑去后院帮工了。

    黄渤犹豫着往后厨走,还没进去,就觉得里面人声鼎沸,闷热难耐,到门口时饭菜的喷香让他壮起胆子探头进去,左顾右盼,也没见到黄磊的身影,有几个在灶台忙活的小工见了少爷,连忙过来请安。

    “我哥呢?”黄渤又问。

    几个小工忙伸手往里指,结果指的方向都不一样,交头接耳了一阵子总算统一了。黄渤嗤笑了一声,撩起衣服下摆,抬腿向里走去,留下一屋子人在袅袅蒸汽里议论怎么这个家的主人都爱往柴火堆里跑了。

    黄渤绕过外面生的炉子,走到相对隔绝的里室,见一人正背对着他,身边起的炉灶上小火煨着一盏褐色砂锅,一缕薄烟从凿开的小孔里蒸腾而出。黄渤轻手轻脚地潜到他侧面,那人还全然不知,手里动作不停,拈着一枝新折的茉莉将花瓣抻下来压平。

    “大哥最近真是越来越风雅了。”黄渤躲在灶台后面,看黄磊诧异地抬起头,四处却找不到人,握着花枝手足无措,忍着笑慢慢走出来。

    “呀,小渤回来了。”黄磊面露喜色,转瞬又明白过来他的把戏,也不恼,朝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又忙起手上的活计。

    “你在这大蒸笼里面做甚么?”黄渤有些不满地撑在台子上凝着他挂着汗的侧脸。

    “你让让。”黄磊摆弄完花枝,挥手把他从炉子旁边拨开,揭开盖子,一股特殊的清香扑鼻而来,澄黄的清汤里飘着几朵白色的小伞,白净圆润,煞是可爱,黄磊一扬手,那些茉莉花瓣如雨般落入水中,在浪里翻滚了几下,匀匀地散落在各处,花香渐渐沁出来,正要从水面升起,就被扣上的盖子闷在里面。

 

 

 

*白猿,玄龟,青雘皆出自《南山经》

*男子八岁称龆年

*杨升:初唐画家,善画没骨花鸟

 



    TBC

    假期想立个逼自己更文的flag,在乌有之地,败絮和这篇废斯人里选一个完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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