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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大怂货
出尔反尔

【雷磊】 浴佛 (民国试水一发完)

这篇的脑洞来自一首卡瓦菲斯,一首择日疯,一首梦微之,一次深夜聊骚。

篇末后记注解

又是一堆对话(我就靠这活着了,挺好,我已经没有负罪感了/托腮)




---------------以下正文---------------





店员合上书的时候,已经快到了打烊的时间。他放眼看了看,角落里确实还坐着个人,低垂着头,一张报纸摊在桌上,像是已经入眠。

 

他有点不耐烦,走到近前看见那人鬓边生着成簇的白发,也不好发作,只得俯身拍那人的肩膀,将他唤醒,那人一哆嗦,抬头望向他,眼神浑浊而迷茫。

 

“怎么?”那人问。

 

“我们要打烊了先生。”他耐着性子解释。

 

“今天为什么提前了?”那人又问。

 

店员有些惊愕,按常理今天是浴佛节,就是佛陀诞辰,台湾本地虽不放假,但是因为从大陆来的华人很多,这里又不过盂兰盆节,于是大多数人都挑了浴佛节这天早点赶回去,祭拜祖先,求个好兆头,因此大部分店铺关的都早。

 

但这是家咖啡店,舶来品,最早是洋人开的,不理会这些中式节日,因而时间一般没有调整,今天单纯是因为老板家里有事才提前打烊,就算是老主顾也难以注意到这一时半会的变动。

 

“今天老板家有事。”他如实交代。

 

“两天都有事?”

 

“您说什么?”

 

“我是说,昨天也是这个点打的烊,你昨天不在。”那人淡淡地朝向他,笑得他心底起了点毛躁。

 

“您怎么……”

 

“我常来,来看你。”那人倒是直言不讳,一眼的清明让人难以反驳,虽然如此,语气里上扬的情绪还是免不了惹得小店员暗自打了个冷颤,没敢接话。

 

“你不用怕,我不是什么变态坏蛋。”那人看出他的不适,浅笑着摇了摇头,让人看出一丝苦涩来。

 

“我没有那个意思。”店员低下头扯着工作服一阵嗫嚅,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逃离。

 

“我姓孙,孙红雷,你呢?”那人停了会儿,突然开口,焦急又矜持,像是在等待一个他拒绝知道的答案。

 

“我?”

 

“你姓什么?”为了避免过度的冒犯,那人还是选择了单纯的姓氏作为闻讯对象。

 

“我姓黄,黄磊。”店员搓着手答。

 

那人怔了一怔,眼神活络起来。

 

“你不着急回家吗,浴佛节不着急回去,家里人不催?”

 

“我家人不在这里,在大陆,他们没来,我也没回去。”黄磊摊了下手,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所以只有你一人在这里,父母祖辈都在大陆?”孙红雷的焦虑更甚,眼里射出精光来。

 

“我,我只有父母,他们都没过来,只是托远房亲戚捎了叮嘱,怎么了?”

 

“没事,没事。”那人可能觉得自己吓到了小店员,自觉挪开眼去,看着窗外。

 

“您来探亲的吗?”黄磊看着他的侧影问他,突然起了种冲动。

 

“嗯。”他沉默地应了一句,“不知道该探谁,找不到他。”

 

“不如咱们两个凑一桌吧。”小店员兴致勃勃地冲他比划,后来实在觉得自己没礼貌,才收敛了一点,脸上满是兴奋。

 

“啊?怎么凑?”

 

“你看你才来台湾,一定是住的旅店,这样,浴佛节你来我家过,你也没有朋友,我也没有朋友,咱俩正好把我存的几瓶酒喝掉,以后我自己也就不惦记了。”黄磊越说越开心,拇指蹭着食指的指节,有点紧张,让孙红雷险些险些笑出来。

 

“那好吧,去你那里。”

 

###

 

黄磊的家很小,很干净,像他本人。

 

孙红雷在店里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一些征兆,咖啡店的工作服在后厨挂久了,沾染些猪油和茶渍都很平常,只有黄磊的那件,让他自己洗得洁白,熨得平整,颇有点洁癖的意思。

 

像一张信纸,纤尘不染的信纸,孙红雷想,跟在黄磊身后进了门。

 

“你随便坐,我去做点吃的。”黄磊张罗他进了卧室,沙发和茶几挤在角落里,跟床挨得很近。大概是为了省地的缘故,设计感蛮强。

 

“不用太麻烦。”孙红雷看着他忙活的背影喊了句,对方则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还是上蹿下跳地切菜倒油。

 

孙红雷在沙发上窝了一会儿,眼睛滴溜溜地转开了,在卧室里细细打量,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灰尘都让屋主打扫得一干二净,桌子上摆着一两张旧照,一张上是一男一女,男的浅蓝色上衣白色运动裤,女的黑色半袖,白色短裙,两个人紧紧依偎,笑得敞亮。另一张是一个人的半身照,上了点年纪,但不碍得眉眼深邃灵动,鬓角锋利,英气勃发,笑得却从容淡泊,完全是另一种风味。

 

黄磊端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腌毛豆走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孙红雷附在桌案前,探着身,手指在照片上颤颤巍巍地摩挲。

 

“您怎么了?”他轻声问了一句,看着对方如梦方醒似的回了个头。

 

“他们都是……?”

 

“我父母。”黄磊笑笑,把手里的下酒菜放上茶几,“怎么样,都长得好看吧,我是没遗传了他们的好皮囊。”

 

“你这样还不知足啊,你还想成什么样?”孙红雷不忿地白了他一眼,看他咯咯笑得脸都泛红,便指向另一张,问“这个人呢?”

 

“哦,那是我舅公,你说可不可惜,我觉得我舅公长得才算好看,但是他膝下无子,断了血脉了。”

 

“无子?”

 

“是啊,他一生未娶,没有后人。”黄磊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瓶酒,他都打开后,递给孙红雷一瓶,自己先灌了一口。

 

“那你为什么摆一张他的照片在这儿?”

 

“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父母给我的,让我摆起来。而且,我这名字,还是随他的呢。”

 

孙红雷闻言猛地一抖,吓得黄磊酒瓶差点脱手。

 

“怎么讲?怎么个随法。”

 

“就是,就是我父母把我舅公的名字给我冠上了,说是为了纪念他,但是我连他面都没见过,就只见过这张照片了。”黄磊瞪大眼睛解释。

 

孙红雷慢慢转过身,嘴里默念着什么,脸上燃起说不清的神采。

 

“这么说,他也该在大陆……”他自语道。

 

“您说什么?”黄磊没听清,凑过来问,孙红雷却摇摇头不说了。

 

他们一直聊到后半夜,月落西天,东方既白,红晕爬上醉酒人的颧骨。他们聊了很多,诗词歌赋,钢枪叉戟,浴血战歌,林间乌啼。聊着聊着就像走了大半辈子,两个人一起,重温和预习。孙红雷时不时侧头看着黄磊,微醺后的眼眸更亮,纯得像日月潭的谭底。

 

“跟我说说你舅公吧,除了知道他跟你重名,你父母还跟你说过什么?”孙红雷半闭着眼靠在沙发上,黄磊有点不清醒,盘着腿在床上养神。

 

“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使劲摇摇头,仿佛审讯室里视死如归的青年,看起来可爱至极。

 

孙红雷发出几声冲破天际的笑声,眼神黏在他脸上不动了。

 

“你怎么了?不开心?”黄磊懵懵懂懂地看向他,手指指着他的眼睛,让他有点心虚,“你的眼,眼神,很悲伤,不,不悲伤,很伤感。虽然你笑了,但是我,我看得出,你,你你你不开心。”

 

他话说的有点不利索,舌头打结,孙红雷又笑了一下。

 

“我开心,我开心得要死,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开心。”孙红雷直起腰板,神情庄严,语音凝重。黄磊不由得也掰开脚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等他发下一步指示。

 

孙红雷没再说话,他把清癯枯干的手伸进外套,摸了半天找到一个封起来的布包,他就用指甲挑起线头,一段一段地拆,直到把布包扎起来的口完全解开,从里掏出封信来,递给黄磊。

 

青年有些迟疑地接过信纸,只一眼,便颤抖地几乎捧不住纸。轻盈泛黄的脆纸在手里搁着,一点汗水都能透过纸背。

 

他认得那字,是他舅公的字。

 

和他所有看的家中存书的注解字迹都相同,父母告诉他,舅公是大学老师,那些存书是他的粮食。

 

这字,在信纸上显得愈发隽秀了。

 

###

 

红雷吾兄:

  见字如晤。

  自西南联大一别后半年有余。你我皆为琐事缠身,奔忙碌碌,虽书信往来未绝,然携手共话之机,再无幸耳。当日相见仓猝,憾恨至哉,然兄灼灼之语,犹若耳畔。弟不能忘,亦不敢忘。

  书信之重,字字千金。乱世之中,唯兄台手书,是吾存活之理也。

吾曾入夜披衣而起,漫步庭院,念及兄台,不知汝是否作相似之感,是以惴惴不安,恐一腔心血,尽为空谈。然会面之末,汝曾言道,“千金易寻好友,万里难觅知音”,至此,吾心甚慰,别无他求耳。

  今形势告急,战火四起。吾将随一众好友,赴台暂避,即日启程。故特修书一封,作离别之礼,赠予兄台。吾赴台后,信路不畅,不知何时能再闻兄台之言,每思及此,泪湿吾面。

  红雷吾兄,今永诀矣。

  望汝平安,勿念切切。

                                                             弟三石敬上

                                                              1945.6.4

 

###

 

“三石…”黄磊读到末尾,还低低地念着。

 

“是他,是我对他的称呼。”孙红雷笑了,看向墙壁,“他的号太难念,我总记不住,便说叫他三石行不行,他无奈,但还是答应了,顺口就叫我傻子,我哪里傻了,明明是他太聪明。”

 

“这日期,是他寄信的?”黄磊突然有些惶惑。

 

“是啊,后来他确实没再寄过信了,他到台湾以后,他的好友曾经寄回信来,说他在这一带定居了,我便找了过来,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像他,我们只在西南联大,他教书的地方见过一面,我就记得他的样子了,很好看,很难忘记。”

 

孙红雷一直笑着,像个孩子,这更添了黄磊心中的惶惑。

 

“我等了三十八年,等到两岸开放交流,等到能来找他,他却回大陆了?”孙红雷转过头来问他,让他不知如何作答。

 

“这日期……”他又念叨了一遍,“你确定是我舅公寄信的日子?”

 

“是啊,怎么了?”

 

“他,死在这个日期之前。”

 

孙红雷愣住,手僵在半空。

 

“我父亲跟我讲,舅公他生前最后一段时间就是在西南联大度过,他回学校,是为了守护那些课本,古籍,日本人闯进校园的时候,他一个人就站在偌大的图书馆里。那些畜生要抓他,让他写悔过书,让他把联大的古籍分门别类收编成册献给日本军方,他不从,就要拉他去游街,毁灭名声,摧折风骨。他带着伤,一路往上逃,登上顶楼的观星台,从那里一跃而下……他就死在那一天,是1945年的年初,绝到不了6月。所以如果你说,你们是在西南联大见的面,那么就应该是最后一面了,也是他在人世的最后一面。”

 

“你大抵是他见的最后几个人之一。”黄磊吐了口气,慢慢说完,天又亮了许多。

 

“他早就知道,留在校园,已然命不久矣,是吗?”孙红雷喃喃,不晓得是在发问,还是自问。

 

“他知道将死,便作了这一封信,让我独活,是吗?”

 

“这信上唯一一句实话,便是‘今永诀矣’,是吗?”

 

黄磊看着他,答不上任何一个问题、

 

‘唯兄台手书,是吾存活之理也。’

 

“这哪里是他对我说,分明是我要对他说的话。”孙红雷形容癫狂,见者皆于心不忍,“他这一封信,让我白白等了三十八年,三十八年……”

 

“舅公他想您活下去。”

 

“他是想我独活啊!”他终于吼了出来,天方大亮。

 

###

 

黄磊不知道后来孙先生如何,去了哪里,过得怎样,那日他魂不守舍地离开,拒绝陪同,只是临了深深地看了眼他的脸,又看了眼照片,眼神在那相框上停了很久,脉脉不语,尽是柔情。

 

他把那封信留给了黄磊,嘱咐他好生收着,他有时会幻想舅公最后写信的样子,必定是带着笑,从从容容的,就像他照片上那样,也像孙红雷最后把信留给他时的那样。

 

他没有再在咖啡馆见过那老人。

 

所以他们的结局,大概是一样的,他猜测,也希望如此。

 

 




 

END



后记:

两岸1987年开放交流,两个人的年龄设定的是只差了一岁,37年红雷26,黄磊25。至于红雷说的等了38年,是从建国算的38年,他打算建国后去找黄磊,但是去不了才开始等。实际上,如果从最后一封信开始算,他是等了42年才对。

脑洞注解:1、卡瓦菲斯的一首诗:一个老人(1897)里就是一个老人在咖啡馆睡着的情景,太多的记忆使他晕眩,那么他都有什么样的回忆呢,这是这个脑洞的起源。 2、择日疯是最近一个太太安利的歌,歌词配余则成和祁瑞宣毫无违和感,但是因为我开了余祁的车......最近不太敢写这俩人的文,干脆用正主好了(只是单纯想试试民国风,扯什么鬼逻辑) 3、梦微之就是那句很有名的“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每对cp都跨不过去的虐梗!!不能跨过去!! 4、一次深夜聊骚,是我跟我同学啦,聊到这些那些乱七八糟的,突然就想写了(什么玩意儿这也写出来,我是爱后记爱到一定程度了。)


ps:那封信写完之后,实在是不忍直视。。。词语匮乏,欢迎捉虫。

今永诀矣是张灵甫在孟良崮写给妻子的绝笔,我借来用了(我怎么什么都借来用......)啊还有,重名,纯粹,为了,狗血。别打,要命,鞠躬~



有人说我每篇文的套路都是菠萝糖,雷磊刀。当然不是啦,没有菠萝糖,雷磊照样刀。(你滚开)

不想再碰民国风了,真tm难写,一秒破功,啊呀不管后记是我的地方我想说啥说啥,反正也没几个人看到。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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