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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大怂货
出尔反尔

【井白】 岛民 (上)-明侦天堂岛au-

*跟阿冰老师聊的脑洞,这篇送给老师!因为觉得病号服脏西装很好看

*无论渣暖,真井白,非灿白






---------------以下正文---------------






    临近中午的时候,浓郁的熟橘子味儿从对面的公共食堂飘到病房门口,白敬亭被熏得够呛,烟雾报警器却毫无作为,置身事外地闪着灯。他快速起身,从房间里走出去,刻意减少了呼吸的次数才安全抵达大堂。

    大厅里空无一人,墙角立着两支七成新的羽毛球拍,网格的部分像根本没用过,只有手柄处破损严重,缠裹的胶带都掀了起来,露出黝黑的芯。他出神地看着那两支球拍,根本想不起谁用过它们,好像它们出生的时候就是这副衰老的架势,偃旗息鼓地等人去关照。

    身后的走廊当中突然传来两个金属片相互摩擦的声响,他转过头去,凹进去的一个小房间门口挂满了五颜六色的饮料瓶、棒棒糖和坚果,饮料瓶是空的,纯当作不用怎么花钱的装饰品,旁边开张的店铺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灶台,一个男人穿着寡廉鲜耻的围裙,正往饼铛上洒油,黄澄澄透明的液体接触到滚烫的饼铛,刺啦一声冒起乳白色的烟气,男人皱着眉躲了一下,然后一手去够面糊里沉着的铁勺,一手拿着鸡蛋搁在锐利的边沿上蓄势待发。

    白敬亭在大厅里略微犹豫,就朝煎饼摊走过去,那间零售店里散发出的脂肪的美妙香味,恰好能够吊起他丧失已久的胃口。

    “多少钱?”他往蒸汽里囫囵着指了一指。

    “四百一份。”对方头也不抬,全不顾他瞪圆的眼睛,一心扑在慢慢焦黄的饼缘上,中心部逐渐烤至透明,飘出香气。在他翻起整张薄饼,将另一面盖在饼铛上,细小的半熟气泡破裂,混着热腾腾蒸汽的香甜突然冲出来的时候,白敬亭扫了墙上贴的微信付款二维码。

 

    说实话,他有挺多钱,至少连着好几个月早中晚三餐要买这样一份煎饼都可以不眨一下眼睛。倒不是说他出身于怎样富裕的家庭或是做过什么极高端的事业,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可以比现在安心快乐得多。

    他今年三十二岁,具体是哪天到的三十二岁他不太清楚,偶尔他盯着自己的身份证时能想起来那个日子,但是放下卡片的瞬间就好像从没记得过。这短暂的三十二年他仿佛把所有可能的生老病死全都经历过了,他拥有过的甜蜜牢固地盘踞在他记忆深处的沟壑中央,伸出无数条可怖的触手,插进坟墓旁边的泥泞,落下的松土已经快埋到他的脖颈。每个早上他直视着厕所镜子里那张因消瘦而不成人形的陌生的脸,火在他的眼里燃烧,像一台疲惫的呼吸机,维持他最后的苟延残喘。梦里妻儿在火场中的嚎叫,母亲化成焦炭的蜷缩的肢体,还没有完全褪去。他的衣服湿透了大片,冷冰冰地黏在背上,只能套上一件灰褐色的外套才觉得暖和一点。

    手机在这时震了震,提示扣款的短信发过来,在屏幕上显示成一小条,那笔巨额的保险费又少了一点,他的心脏空了一块。

    “好了。”男人瞄了一眼收款界面,随即躲躲藏藏地笑了笑,从饼铛右侧填满油渍的夹缝里拎出来一袋成品煎饼,扔到白敬亭怀里。新摊的那张则被他铲进新的一个塑料袋里,挂在门口继续散发着诱惑人的香味。

 

    两扇合拢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哐啷了两声,又合起来,浓郁的光线在屋里一闪。白敬亭眯起眼睛,看见一个约莫二十八、九岁的男人晃进来,四处看了看墙上贴的装饰画框,目光停留在最为醒目的宣传牌子上,随即露出一种戏谑的表情。白敬亭觉得有些不舒服,那人身后的光线在贴近他躯体的时候扭曲了,紧紧地勾出沾着灰的西服和黑色长裤。他的身材挺拔而纤瘦,头上的发丝乱糟糟地向后趴着,露出耳廓上的黑色圆形耳钉,从额头上方的发际到头顶还能清晰地看出手指梳理过的纹路,到了脑后就随心所欲地飘荡着。

    那人先前在关门的时候并不小心,反手一撇,光束细了一点,被他挡在身后,却没有完全消失。他的轮廓很硬,没有柔软的弧度,西服本身也多直角,所以衬得他更凌厉了一点。

    白敬亭在原地站着没有动,他感到很惊奇,这家医院很久没有病人了,他旁边的病房住着一个何姓患者,那也是几个星期前进来的,轻微突出的眼球自从治疗以来似乎没有什么效果,甄院长也曾经怀疑是甲亢的缘故,但何患者自己执拗地认为是双眼皮手术的后遗症。医院的气氛总是凝固冷情,没有生气,每个人都沉沉地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怀抱着一大捧显而易见的悲伤,不肯与人共享。

    那人转过头,喉咙里欣喜地‘哈’了一声,然后兴冲冲地走过来,白敬亭没有预料到他的动作,出于对活人纯粹生理性的恐惧,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那人丝毫不在意他的不友善,疾步凑到他跟前几公分的地方,这下所有的光线都让那人挡住了。

    “哎。”那人狡黠地打量他,黑亮的眼珠转了一圈,“你有什么病啊?”

 

    白敬亭知道了他叫王灿,是个富二代。真真正正的富贵世家,比他这种拿意外伤害保险“致富”的人清白多了。

    王灿没有什么病,他的脸也根本不需要整。在白敬亭看来,且不说外形,他身上总有一种活跃的气质,能够让这里所有将死的老旧东西都通畅搏动起来,他肢体上的动作很多,很频繁,闲不住的年轻时代,永远在各个地方走动,在走廊里遛步子,毫不避讳地大声吹着口哨,有时深夜他熬得很晚,也会在房间里弄出一些游戏机的声响,啪嗒啪嗒地让人难以入睡。

    白敬亭的睡眠质量本就差的可以,长久的神经脆弱支撑不起任何刺激,一点点跨越阈值的响动都能搅得他整宿整宿头痛欲裂。他的幻听越来越有加重的趋势,在没有噪音的时候他会被风刮起窗帘的搔弹声惊扰,更不用说现在多了王灿这个‘音响’,他把耳朵交替着往枕头里埋的时候满心都是在石墙上撞死的欲望。

    何患者对此没什么反应,他终日躲在房里,把房间弄得很暗,以此来缓解眼球的疲惫,他的入睡困难和噪音没有关系,如果能够让闭眼更加顺畅,他可以在火车站旁边一栋装修的楼里旁若无人地睡上五个昼夜,所以他对王灿没有意见,反而默许了他吵闹的行为,这样还能减少一些无聊,没有同一战壕的战友,白敬亭只能自己去提醒王灿。

  

    这是他第一次敲开王灿的门,甚至还没有走到门口就能听见里面高频的死亡金属,门板连着颤动,他把整个手掌贴在门上,有一点缝隙的时候能够感到强烈的震感,弄得他手心瘙痒,他于是迫不及待地使上劲拍了拍,热辣辣的爽快的感觉在手掌心摊开,然而里面的声音没有一点见小的意思。

    “王先生!”他在走廊里喊了一句,却把自己吓到了,赶忙放低声音,凑到门缝附近,“王先生,你开一开门!”一连几遍,没有人应答。白敬亭的心脏跳得更强烈,有时还会提前,然后长久地静默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他喘不上气来,耳膜在噪声里收缩。

    如果他这时候知道,王灿其实早已经从屋里那些隐藏的屏幕上看到他敲门的举动,而且正带着嘲弄的满足和很高涨的热切看他拊着心口皱眉,甚至还故意调大了音量来给他制造痛苦和麻烦,应该会陷入更大的惊愕。

    他把手合握成拳头,朝门板中央最中空的地方砸下去。

    王灿开门的时候,他还没有回过神来,手上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物,整个人踉跄着跌进屋里,王灿及时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带回来站好。

    “怎么了哥?”王灿垮里垮气地站着,手始终箍在白敬亭的肘弯上。

    屋子里正放着一支摇滚乐队的嘶吼,白敬亭被陡然升高的乐音吓了一跳,随即泛起一阵恶心。

    “哥?”王灿贴到他眼前。白敬亭比上一季时更瘦了一些,因为他的经历一次比一次真实,一次比一次加了细节,一次比一次更能摧毁人的精神状态。甄大是个老练的生意人,熟知如何准确狠辣地切中观者的胃口,他们需要不断摄入新鲜的,腥香的血,才能慷慨地解开钱包。

    “唔?”白敬亭哼了一声,才想起自己进来的目的。

    “哥,你是不是病了,怎么脸色这么差?”王灿不由分说地拽起他的手腕,把他带到靠窗向阳的座位。这下一来,怎样的怪罪也不太好意思说得出口。

    “王先生。”

    “唉,叫我全名就成,哥你坐。”王灿率先坐下,把一盘瓜子推到白敬亭面前,他自己挑了一把嗑起来。

    “王灿,我有事想跟你商量商量。”白敬亭有些局促,王灿已经把他那些高端音乐设备的音量旋钮旋小了很多,方便说话,但是背景音依然存在,而且音量越低越能吸引人的注意,混上一刻不停的瓜子皮裂开的脆响,构成了一种颇为恐慌的气氛。

    “你说。”王灿笑着看他,眼睛弯成一条缝,双眼皮也露得更明显,侧脸上的骨骼跟着咀嚼的动作起伏凸显。

    这样的一张脸是不需要整形的,白敬亭再次想到,王灿住进来这几天,并没有任何的动作,没有被推进手术室,也没有做过检查,他好像只是想找个人少租金便宜的地方玩儿乐队似的。

    “你还是学生吧?”白敬亭临时改变了自己的初衷,问道。

    王灿侧头吐出半拉黑白相间的碎屑,怔怔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喷笑出声:“哥,你看有我这么光鲜亮丽的学生吗,现在学生可都是灰头土脸大脑袋。我啊,早不是了。”

    白敬亭面带愧色地点了点头,两只手互相搓了搓,他的每一份拘谨都精准地落在王灿眼里,让他身心愉悦。

    “我还以为你是音乐学院之类的,就那些,搞艺术的。”白敬亭低声说道,随后又提高声音,“那你现在是做什么的呢?”

    “我?逃难。”王灿从白敬亭面前未动一毫的瓜子堆里抓起一把,然后向后靠在软垫上,眼睛瞟着天花板,“我爸想抓我回去管公司,我不愿意,小爷还没玩儿够呢。”

    白敬亭啼笑皆非地问道:“你是来玩儿的?怎么找上个整形医院玩儿。”

    王灿猛地蹬了一下腿,从沙发上跳起来,神秘兮兮地靠过来笑道:“哥,你瞅见我那些设备没,都是进口货,我研究生毕业那会儿我老子拿给我创业的投资本钱,都置办了音制设备了,我至少得跑到他想不到的地儿吧,不然让他捉回去,我非给他打死。”

    白敬亭觉得两个人之间距离有些过于挨近了,慢慢后仰了一点,盘算着开口道:“我来就是想商量商量那些设备。”

    王灿听清楚了,挤了挤眼睛,面容闪出异样的光,这些光都集中到白敬亭的身上,让他无所遁形。

    “哥,我这些都是非卖品,花大价钱买的,不卖不卖。不过你要是也感兴趣,咱俩一块儿玩儿!”王灿兴奋起来,“你会什么?多多益善啊,键盘还是贝斯,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适合唱蓝调,布鲁斯,忧郁派,躁郁派,一边儿狂躁一边儿抑郁,是不是觉得现在这个时代飘了,带劲的还是过去那些黑人萨克斯?哎哟,哥你看,我这儿其实还缺个低音提琴。”

    “王、王灿。”白敬亭的愧疚越来越深重,他不太敢抬头看那双眼睛里的炽热,拇指交叠,紧张地摆弄着自己那件不堪入目的老式外套,他觉得在这样的当口泼一盆冷水出去是很罪恶的,相当于是毁灭了一个年轻人最热烈的情感。可是再不打断他,事情就会朝着不可收拾的地步再迈出几公里。

    “哥你说。”王灿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曜石似的耳钉黑得发亮。

    “我夜里睡觉不大好,有时候会想起很多过去来。”白敬亭苦笑着说道,想尽量婉转地把自己的理由讲清楚,“我对周围环境很容易反应过度,容易做出偏激的事。”

    王灿一直点着头,看上去十分关切和同情。他也的确是感到同情的,对于现在的白敬亭,对于现在这个——被种种不存在的所谓“过去”深痛地勒住,被仇恨和自责裹攫,扼住气管,连半个夜晚都熬不过去的白敬亭——他可是同情得要命,他幻想那一双在后半夜熠熠发光的瞳孔,像是一团弥散的清澈的星云被搅拌成高速旋转的涡流,扯碎成浑浊的死水。这潭死水还留有那么一点缓缓漾起的暗涌,沉在下面,沉在白敬亭自己都不知道的心底,但王灿看到了,并为之痴狂。

    “所以想麻烦你晚上早一点休息,这样也可以提前一些让那些设备安静下来,你白天怎样演奏我都是欢迎的。”白敬亭终于颠三倒四地向他坦白,“我是说如果方便的话,在晚上,我可能需要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氛围,才能睡得踏实一点。”

    王灿怜悯地点了点头,这对白敬亭而言简直成为了一种恩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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