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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员向/主雷磊】乌有之地(7)

传送门:【1】【2】【3】【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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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栋酒店是自古有之,还是斯蒂芬金穹顶式的凭空出现,如今活在世上的这一批人没有一个了解的,不论是房客还是侍应生还是酒店高层,他们看上去像是生来就接受并安于自己的位置。这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国度,没有历史,没有故事,没有想象。孩子们入睡前听着梦呓般的歌谣,是死神的胞弟吟唱的安魂曲,带不同的人进入相似的梦境,每一个夜晚,他们对这个世界的信任与依赖同时翻倍,但这种信任并不是认知基础上的信任,而是和这栋酒店一样空空荡荡,毫无根源。

    黄磊闭着眼,背靠床头坐着,头向后仰,后脑垫在床沿无神地望着房顶。那个受伤的孩子依然昏睡,叫了几次那个没什么意义的名字,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距离刚才黄渤急匆匆地离开,过了大约有两三个小时,窗外是一成不变的景象,与电脑合成的几乎无差,硕大的,马赛克一样的色块铺满潮湿的陆地,和泥土的腥味混合糅杂,单调得令人作呕。

    他感到后背一痛,床上的人又开始痉挛,带动整个木质结构都在摇晃,发出难听的刺响,他翻身爬起来企图按住那孩子的四肢,但他抽搐得过于剧烈,身上盖的单层床单抖落到地上,还沾着斑驳的血迹,那孩子紧皱着眉,冷汗唰唰地顺着侧脸和颈部往下流,围着身体浸湿了一圈,他面色苍白嘴唇青紫,显得那些横竖密布的伤口异常鲜明,浅粉色的皮肉和半透明的脓液从创口里挤出来,和汗水混在一起。他的喉咙里涌现出低鸣,黄磊把耳朵贴上去,听见他依然只会喊那一个名字。他制造出的响动太大了,会把门外的侍应生引过来,黄磊跌跌撞撞地跑进卫生间,把浴缸上悬挂的浴帘猛地扯下来,崩裂的铁环叮叮当当地散落了一地。他在跑出门的时候小趾结结实实地踢在了木框上,痛得整条腿都失了直觉,一瞬间的行动力被剥夺,他扶着门框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抽搐,他的指甲几乎嵌进腐朽的木头,异物落入甲缝让下面不受保护的软肉难受得要命,黄磊撤开手,踉跄着跛行到窗边,用浴帘把那孩子的两只手绑在床头,再把毛巾顶着舌头塞进他嘴里,噪音总算小了一点。他静静地注视着那张年轻的脸庞,脚上的痛感一波一波袭来,愈演愈烈,他觉得从脚踝往下都没办法动弹,他不想去查看伤势,那一定挺惨不忍睹,但他暂时还不想去管那些一看就很复杂的事。

    那孩子慢慢平静下来,以一种难以置信的扭曲姿势挂在床上,黄磊瞥了一眼他的脸色,把嘴里的毛巾取出来方便他呼吸,他屏息站了一会儿,听到门外没有脚步声和任何响动之后,才解开浴帘,让他重新平躺好,然后拖着脚步挪进卫生间清洗一系列应该清洗的东西。

    等他出来的时候,正碰上那孩子睁开眼睛,他像一只不明情况的迷途羔羊,用手肘撑着上身靠在床头,迷茫地看着他。他的眼神还是清透,但敌意在缓缓流泻充盈,不久就弥漫了他周身的整体氛围。

    黄磊在门口愣了一会儿,然后故作轻松地走到离他不远处,但比方才的距离还是要远多了。那孩子往下缩了缩,紧张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他的牙关紧扣着,面部的骨骼和肌肉都看得分明,他绷着一股力量似乎能随时从床上跃起置人于死地,黄磊很清楚这些不婚者的能力,他们是名义上的猎物和实际上的捕猎者。他叹了口气,在椅子上靠着,懒散地打量着那个年轻人,他觉得很累,这不是伪装出来的,在年轻人醒了之后,这些长久以来积累的疲惫突然凶狠地包裹住他,压得他站不起身。

    “要喝水吗?”他半闭着眼睛问道,那年轻人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开口,然后谨慎地摇了摇头。

    “不渴吗?你睡了好久。”黄磊只是做了客观的评价,并没有表示出什么惊讶。

    “这是哪里?”年轻人在确定黄磊只是坐着,而不会有进一步的举动之后,稍微环顾了房间里的摆设,然后迅速收回目光。

    “你不知道吗?”黄磊的语气颇有点挑衅的意味,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但他很久没有心情这么好过了。

    “我为什么会知道?”那年轻人显然有些困惑,按理说挑衅的结果应该是激怒他,而不是真的让他困惑,但现在的状况让黄磊很满意。

    “因为这是你们一直妄想逃离的地方。”他把语速放慢,让年轻人充分体会到其中的意思,他恶趣味地看到恐惧和仇恨在年轻人的脸上绽开,同时有些后悔这么早就解开了浴帘,为了自己的安全应该多绑他一会儿的。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不用担心,这不是绑架或者敲诈什么的。”黄磊最终为自己辩解了几句,他尽量表现得友善,寄希望对方可以相信自己,“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在我身上,你在森林里的状况不太好。”

    “是你把我救回来了?”年轻人眨了眨眼睛,态度放松了些。

    “我不是刻意要救你,只是碰巧不想让你死掉。”

    “意思差不多。”年轻人又往上坐了一点,牵动了伤口让他的嘴角向外扯了扯,“你叫什么?”

 

    ###

 

    交接的只有两个人,两个人面对面站在酒店外的花园小径上,都穿着单调无趣的西服。旁边是不分四季一直盛开的球状花团,有蓝紫两色,或者粉到白的渐变,叶片的纹路清晰,有些干燥,水分在脉管系统里流淌,从根部送到顶端,把馥郁的香气冲到空气里,带着一些雨季特有的芳香,只是并不潮湿。

    黄渤从不远处的树丛里走出来,先是面冲他这个方向的那个人注意到了他,他的面部表情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导致他对面的那个人也转过身往后看。黄渤漫不经心地走着,深切地感觉到每一步都是由并不属于他主观意志的情感驱使。当他顺着古旧的楼梯下来的时候,腹部绞痛和心肌的紧缩让他不得不再三停下来大口地喘气,以缓解四肢里不断翻涌的酸胀,风箱似的呼吸在狭窄的楼梯间里显得尤为可怖,增添了他的紧张,他是在紧张,他正在经历一种久远到几乎被他遗忘的情绪。

    “午安,两位。”他在草坪旁边站定,说出口的第一句就有些轻微的破音,而且音量太大了,不过那两个人的注意并不全在他身上。他把手背在身后,那上面满是渗出的汗水,他的手指发紫水肿,就像是常年患有心脏病的人的杵状指。他咳嗽了一声整理声线,那只庞然大物就碰到了他的腿。

    那是一只粗晶皂色肚皮带一点粉红的乳猪,背脊上排着一排黛色的硬质鬃毛,它的眼睛深藏在睫毛下,乌黑一片,它的瞳孔很大,差一点占满整个眼球的白色部分,在转动时小幅度的规律震颤应该是先天的缘故。

    黄渤迫使自己正视前方,小腿上的磨蹭触感却以奇特的形式通过神经网裹住了他的手脚,他站远了一点,那个触感并没有追上来。

    “午安,先生。”面冲他的那个人面无表情的开口。

    “你们在执行任务吗?”黄渤问道。

    “是的,您想问什么?”那人回答,牵着乳猪的人自从开始注意他一眼之后,就再也没看过他了,他整个人都像一尊雕刻家遗弃的废品石像,岿立在此,手臂连着那根粗韧的缰绳。

    “哦不,我是来送送他,这是我朋友。”黄渤低下头,眼里沁出点怜悯,但又说不出复杂,他其实存在希望和期待,只是这些东西和紧张混杂在一起的时候,就变成了冷却的熔浆,让他没办法像平常一样与人交流。他突然明白所谓的社交障碍大概就是想说的东西过多,好的坏的,公开的隐私的,全部交缠在一起,当他们与人面对面的时候,紧张就像催化剂一般把那些交缠成结的一团乱麻系得更紧,他们需要考虑很多事情,譬如讲话的时机,语音语调,这句话讲出去能收获的结果,他期望的结果,最有可能的真实结果,以及两者之间的偏差,这些巨大的工作量让他们萎靡不振,以至于反射性地想去避免这种紧张。

    “这样。”那人嗫嚅了一句,但他的神情看上去并不感兴趣黄渤所说的内容。

    “他原来很喜欢跳舞,唱歌,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变成这样懒惰的一种动物。”黄渤继续说着,他没有继续观察两个人的颜色,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那只动物的身上。

    “嗯。”那人连嘴唇都不再动,仅仅震动声带发出哼响以示回应,听起来极其不耐烦,因此也不能判断他究竟是在认可,还是只是单纯地表示他听到了。

    “我是说,这个酒店里能有多少人想变成猪呢,可能只有他一个吧。”黄渤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笑得更开,他不时扫过两个人的脸,却什么都看不出来,这感觉很糟糕。

    “可不止。”牵着猪的人终于开了口,他的嗓音很尖锐,像是被金属球填塞了大半个气管,发出那种捏住气球的口撒气的声音。

    “那么也不多吧,一般都像变成狗啊猫啊的,我这个朋友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原来可是个歌星。”黄渤的心脏停了一瞬,随后疯狂地跳动起来,他有一种冥冥的意识,抓不到也看不清,但就在那里,等着他去发现。

    “至少猪的生活很安逸。”

    “安逸倒是对的,不过他不像是会选择安逸的人,我自诩对他了解得满深入,你们看过他的表演吗?”黄渤决定孤注一掷,他把信息细节化了。

    “什么表演?”

    “他的演出,前两天的那场舞会,他是主唱,你们去看了吗?”

    “唔……”两个人有些困惑,他们对视了一眼,不过眼神空洞,黄渤不知道酒店侍应生之间是不是有一种特殊的心灵感应方式,让他们可以不被察觉地互相交谈。他们没有做出肯定的回复,黄渤想着,目前还没有,可能有什么地方出现差错了,应该保持下去,整件事如果都是一个差错才对。

    “怎么了?”

    “您可能搞错了先生,我很抱歉,但这并不是您的那个朋友。”牵猪的人缓慢地说道。

 

    ###

 

    张艺兴说到他们天天居无定所,靠吃野菜和捕猎的生物维系生活的时候,脸上带着无比的自豪,好像他们生来就比酒店里的房客要高等一些,但当他注意到黄磊的神情时稍稍收敛了点,他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太过傲慢。

    黄磊不以为意地笑笑,这年轻人比他想象得还要单纯,加入不婚者的时间不会太久,还处在一个懵懂的信仰阶段,接受所有他被告知的理念和他本不该接触到的不婚者们衍生出来的暗黑念头。

    “你在昏迷的时候一直喊一个叫‘红雷’的人,他是谁?”

    “啊,红雷哥啊。”张艺兴叫了一声,扬起笑脸,他放松得很快,仿佛清楚地感知到黄磊并不危险,当然更可能是缺乏危机意识的表现。

    “他就叫‘红雷’?”

    “不是,他姓孙,是我们队长,他特别厉害,什么都会,他打枪很准,待人也好。”张艺兴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说得手舞足蹈,连疼都忘了,黄磊皱起眉弯着嘴角,那种奇异感重新升腾起来。他偏头望向窗外,觉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却又迷茫得无助,他仿佛只跨半步就能穿越森林,抵达他的归宿,他的应许之乡,又仿佛绝无可能挣脱这张细密的网,永远在等那只狼蛛吸干他的汁水,把一具空壳扔进随便哪个焚化炉,他要走,必须要走。

    “你的人会不会来救你?”黄磊望着外面问道。

    张艺兴显然停顿了一下,他在思考,并且得出了一些不太好的结论。

    “我不知道。”年轻人的语气有些悲哀,孙红雷说过的话对他影响至深,他分不清什么该信,什么不该信,这些概念把他搞乱了。

    “他们会来的。”黄磊突然肯定,他的眼里放出光芒。

    “嗯?你怎么知道?”

    “他们若不是来救你,就是来杀你,总之不婚者不会让自己的同僚风风光光地活在酒店,那样风险太高。”黄磊简单了解过不婚者的历史,虽然他们在酒店的宣传中常被视作绝对的反叛者和卑鄙的社会弃儿,但这些人一旦落入酒店的掌控之中,是没有存活可能的,他们会遭受到非人的待遇,被逼迫说出其他不婚者的藏匿之所和行动规律,所以一般来讲忠诚的不婚者会在被捕时自尽,前提是他们没有在被捕时就死去。

    “他们会杀我?”

    “那要看是谁先找到你,如果是孙红雷应该不至于,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就难说,主要我也不了解,听你的叙述,他们不像是会手下留情的人。”黄磊发觉自己念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口齿之间有一种奇怪的震动,他又小声念了一遍来体会其中的音韵感,但又已经失去那种瞬间发生的电火花般的感觉。

    张艺兴被他的话吓到,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有些承受不来,突然间他从一个跟随者变成了需要自主决定命运的俘虏,而这堵墙外发生的事件,每个人的思维,和他们的转变,自己都无从得知,他怀疑自己从未知道过,包括在他们中间的时候。

    “艺兴。”

    黄磊叫了他一声,他抬起头来,眼眶有些泛红,他想得太用力,所有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部搅在一起,超出了他的工作负荷。

    “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既然在森林里没有放任你死掉,在酒店里更不会。”

    张艺兴不太能理解黄磊为什么总是会说“不用担心”这个字眼,他就得时时刻刻都处在应该担心的状况之中,他不知道那算是安慰还是承诺,还是就是他的一个不起眼的口头禅,但这让他稍微平静下来一点。

    “不过有一些事情我想跟你们的人谈一谈,我想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怎么帮助?我不太明白,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年轻人摇起头来,他的瞳孔有些涣散,黑色部分的边缘不太整齐,像是被风刮起了毛糙的边界。

    “你应该听你的朋友们提起过王自健这个人,我知道你们对他的忌惮,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房客,他只是一个象征,他一直居住在此,不仅仅为了寻找伴侣而活,他能够安于酒店的根本原因是他对狩猎活动的高昂兴致,他喜欢鲜血溅在脸上的热感,你们无法接近他,无法摸清他的行动方式,但我可以。”

    张艺兴垂着头听他讲着,他的指甲在床单上剐蹭,他在听到那个人名的时候就低下了头,那带来的震惊不亚于告诉他孙红雷此刻就在酒店外面站着。那个人名像一个梦魇,气定神闲地居于他们敌对榜单的首位。

    “不过我也有条件。”

    “什么?”张艺兴无力地问道,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完全在跟着对方早已设定好的路线走了。

    “我只跟孙红雷谈,其他人都不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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