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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磊/傅经年X高觉新】败絮(六)

*这篇停更了有多久了...前面的事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中间好像沉迷短篇不能自拔,水平也一落千丈,文笔很渣复健中

传送门:【1】【2】【3】【4】【5】











---------------以下正文---------------










    暗夜沉沉,脚下的树枝发出开裂的脆响,四周无声无光,骇人的死寂黏腻厚重。高觉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树林里走,眼前游荡着无数幽蓝色的幻影,随着冷风四散奔逃,他不知该追着哪个走,只得凭着直觉不断往前,尽量避开那些湿滑的低洼凹陷和过于浓密的草丛,那背后暗苔绿的光让他不敢接近。蓦地,眼前一座陡然显现的高大建筑让他不由自主地靠过去,通明的灯火放射出暖人的光,他的衣服被隔夜的雨水湿透,沉甸甸地挂在身上,细风一过就冻得打颤,此刻便如溺水者见到稻草一般贴在窗檐下,竭力将惨白的手指伸入稀薄的光幕,可那点温度却像孱弱的烛火起不到半点作用。实在冷得紧了,他像窗户里看去,屋内的装潢竟与高家府里别无二致,眼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走出,时间仿佛流动的响泉,水纹都看得清楚,一幕幕场景飞速划过,瓦油灯惨淡地发出微弱的亮光,衬着钱梅芬踏离故土时绝望的回眸,红比石榴花的婚房让他头晕目眩,酒精刺激着肠胃使得作呕的欲望逐渐泛起,随后满目的红陡然降落,已经有人忙着挂起白绫,父亲因常年肺病气喘而青紫的脸在窗前一晃而过,高觉新的心狂跳不止,勉强扶着窗框才让自己不至于倒下,腿脚却陷在房檐下泥泞筑起的深坑里无法动弹,他被迫继续看着,面对房门的镜面闪过了白光,一个细羽黑衣的背影在上面显现,他撑起身子企图看清那个背影,越眨眼却越被水汽模糊,灯芯上烧的通红的热气疾扑在冰凉的窗户上,吓得他往后一缩,颤颤巍巍地抹开一道透光的雾痕,可那个背影更加遥远。他觉得无数虫豸啃噬撕咬他的皮肉,痛彻心扉又无计可施,他期盼着那个背影回转过身让他能看清面孔,那人却迟迟不动。腿上的疼痛愈发难忍,泪水不自觉地涌出沾湿了睫毛,牙关咬得酸紧,砖缝里的红泥嵌进指甲缝里混合着渗漏的鲜血,游丝般细弱的气味从屋里传出,那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杉木清香,融合了些焰火和火药的味道,他心头一紧,气息都滞涩在喉口无法通畅,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只得以手掩口,恐怕被里面任何一个人听见,不过没有人注意到他,不知道这是否只得庆幸。那个背影又远了些,不再有回过头的可能,绝望蔓延开来,覆盖了恐惧,他撤开手指,只觉得关节都僵直发胀无法弯曲,他把手贴上冰冷的窗面,水渍顺着冷风凿出的苍老纹路流了满手,指腹蹭过玻璃,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这让他一惊,那个背影开始颤动,飞速朝他袭来,他尖叫着向后退,却连发声的能力都丧失了,那人几乎就站在他面前不到四指宽的位置,毫无声息毫无热量。他的心跳几乎停止,紧紧地缩成一团,幽暗霉烂的腐草尘封虫蠹,灯火熏黄的纸罩烤焦的噪音刺破空气,他握紧了袖口,湿气浓重的凉风仍然不断地灌入,突然间与婚房布置相似的艳红从那人身前倾泻而出,瞬间淹没了他的神志。

    

    他在窒息般的惊恐中醒来。冷汗浸湿了贴身的衣物和身下的床铺,肢体麻木无感,他大口地汲取冷冽的新鲜空气,觉得终于存活的侥幸和隐藏的失望,梦境之前的事他忘了很多,灵堂里的神像和坚硬的石板地大概是仅剩的记忆。他忘了自己如何转移至此,这时突生意向,觉得倒不如在这场梦境中,死在那背影后的血海里更好。他艰难地侧头四顾,却辨不出自己正躺在哪间房里,床旁的梨木椅子上搭着一件暗绿的军装,熟悉的杉木混着硝烟的味道从里衬布料散发出来环绕了他,真实可感。他愣愣地看着,不知这种感觉因何而起。

    

    突然房屋的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进来,凛冽的冷气从外面泻入,高觉新打了个冷战,从那件军装上仓促地收回目光。


    “醒了?”那人低声问了一句,嗓音沙哑,手扶着床帏上缘,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笔直地站着,没有要靠着他坐下的意思。高觉新没有反应,只是惊诧地看着他,那人便觉得自己的举动唐突起来,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反身把门掩上,再走回来。高觉新已不再看他,只是眼神失焦,看样子还没缓过劲来。


    “你先躺好。”那人像是下了挺大决心,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平卧下去,胡乱地掖了掖被角,又解下外氅给他盖上,顺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军装穿戴齐整。


    “傅长官?”阻断了寒冷的侵袭,温暖总算是让觉新恢复了点深知,他望着眼前忙碌的人影犹豫着轻声唤了一句。


    “其他人都在外面,我没让他们进来。”傅经年初进来时,见他望着自己的军装出神,领口敞着,眼底微微泛红又清透无比,问他什么他也不应,只是迷茫地瞧着自己,以为是惊吓寒苦受的多了,此刻突然听他叫了自己,又立刻变作往常那样小心,心头一荡,竟恍惚了半分,忙开口说道,“你若是想见谁,我去叫进来。”


    高觉新似乎是低头想了想,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么我去叫觉民进来罢,他很担心。”傅经年搓着手道,把军装上的扣子一个个系好,不去看高觉新的脸。


    “你别…走了。”高觉新见他作势欲离,突然着急起来,本想着说你别去了,又觉得不对头,好像自己有意疏离家人似的,随后又不知该怎样讲,脱口而出一句,说完又后悔起来,觉得这背后的意思简直让人羞耻,所以他不敢去注意傅经年的脸色,只是突然感觉自己还拽着人家的衣角,便默默地放开了。


    傅经年感到衣角上的劲道出现又消失,只磨出一个“你”字就没了下文,他开始并未细想共处一室会是怎样的光景,此刻沉下心来,两人均不开口,静得能听见屋外人的交谈,声音尖细的无非是几个女眷,不过听不见继母周氏的声音,大多是沈太太在讲话,王氏在一旁附和,偶尔陈姨太插几句进来,但总归是觉得自己做了损害客人的事,话不如平时多。


    “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你说你也是,明轩本来身体就不好,你偏还让他去那阴湿的地方跪那么久,这不明摆着要伤身伤元气的吗。”沈氏不住地埋怨,颠来倒去不过这几句话,听得人发腻。


    “我那不也是为了傅长官好,要是真让人家沾了一身阴气回去,往后他去打仗出了什么事,都怕是咱们的错喽。”陈姨太嘴上不把门,恐吓着说道,果然其他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傅经年听得清楚,想起了这档子事,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罪魁祸首的一员,他知道觉新也听得见,但见他面色如常,似乎完全习惯了,再联想到他平日里大概总是这样过来的,心下滋生出些怒意来。


    “你是为了我去跪的吗?”傅经年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高觉新忙转过来看他,不明白他是不是在生气。


    “其实…”


    “以后不准了。”傅经年没等他开口就继续说道,语调强硬,高觉新想他确实是生气了,收了声慢慢点头。


    “实在抱歉,傅长官您好不容易留一次,还要劳烦为我的家事耽误时间。”他嗫嚅着说道,面白如纸,傅经年睁大了眼睛,他从未见过有人这样执着于把罪责都往自己肩上揽。


    “你道什么歉?”傅经年皱起眉斥道,这下更让高觉新觉得害怕,他于是缓和了脸色,靠着他在床边坐下来,手搭在被褥上,缓缓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总这么小心翼翼的,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为我做这些事,不光为了我,为了谁都不准。”


    高觉新听的一知半解,不过知道他肯定不是生气了,便放下心来,惨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他觉得傅经年说的对,不管对方是站在蔑视还是嘲讽的角度,都全无错误的地方,尤其在遇到傅经年以后,他越发开始觉出自身的懦弱,他甚至羡慕起枝头的雀鸟,可以不管不顾,只照上空飞翔就可以。其实原先觉慧讲的那些思想云云他都明白,也牢牢记得,事实上他无一句忘掉,每到深夜那些词句如同竹简上印刻的一样滑过他的视野,但一来觉慧有的想法并不实际,都是跳脱于柴米油盐之外,空空浮起的课本字眼,二来听得多了,也就像每日必修一样,除了心里难受一阵,其他的痕迹都少了。


    但像傅经年这样直截了当,面对面地同他讲出这些,却还不说他懦弱不抵抗,他真的觉得对方可能是在关心自己,这古怪的念头一经出现,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只觉得煽起了一股无名的渴望,又如此遥不可及,‘没有的事,真是妄想’,他随即自嘲地想到,像是在自责,然后将这些不可能成真的幻想统统驱赶。


    不过见他有了笑意,傅经年也宽了些心,本想再交谈几句,却听屋外的谈话声越来越不堪入耳,便起身出门。那些闲话高觉新反倒不怎么在意,他的心思全在傅经年告诫他的话上了。

 

    且说傅经年出屋后,那些太太正谈论到他,语气里尽是不解,不知这位校级的军官何时同觉新结交下如此深厚的友谊,在见到傅经年出来的一时间都闭了口,刻意至极令人啼笑皆非。高觉民不留情面地嗤笑了一声,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询问大哥的情况,傅经年也只乐得同他讲话,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身子弱,受不了这个,以后别再搞什么虚头巴脑的荒谬事出来,你们的家事我本不该管,但明轩是我至交,我见不得他为我变成这幅样子,你们以后多注意些。”傅经年末了这样说道,眼角带过旁边叽叽喳喳的太太们,那些人全都点头称是,傅经年虽然觉得自己有些摆军官的架子,这不是他的本意,但高家这样百足之虫的情况实在需要用架子镇一镇,敲一敲,这样一想,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愧疚感,反而觉得自己办了件不错的事,因而心情也晴朗起来。

    

    “傅长官不如回去正堂,用完午餐再走吧。”躲在一边的高克定摸了摸自己瘪了的肚子,蹭上来说道,立刻得到了一众复议。


    “不吃了不吃了,你们一会儿把那些滋补的东西端来一点,觉新现在不能碰太荤腥的东西,记得拿清水涮一涮。”傅经年觉得有些冷,朝高觉民拱了拱手,也不顾其他人挽留,大踏步地走了,留下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回去军部之后,守卫来通报说冯乐山已在办公室里等候了一阵子,傅经年听说过他,知他是孔教会的会长,私底下被一众维护旧秩序的文人所拥趸,声望极高,怠慢不得,只能抽身去见。

 

    “对了,有长官的一封信,今天来了个人放在我这里,叫我直接呈递给您。”门口的守卫说道。


    “什么人?长什么样子?”傅经年并没有想起事先收到过任何会有来信的消息,反问了一句。


    “就是,普通穿着,普通样子。”守卫挠着头皮想了想,说出来时有些不好意思,傅经年也就不再为难他,笑着接过信,拍了拍卫兵的肩章向自己办公室走去。一路上他翻来覆去地端详着那个信封,仰头对着走廊里的电灯,是能看到有一张纸片封在里面,不过却看不清上面有什么字迹,按照信封的薄厚程度来推测,似乎是一字未写,连信封表面上也是白茫茫一片,寄件人收件人都未填写,若是投放到邮局必定让送信者一头雾水,大概正因如此才要亲自投递。


    突然在路过拐角时,两束灯光在信封上交汇一处,右下角一个若隐若现的水印圈发出的莹蓝色光斑吸引了他的注意。傅经年忙回到拐角的位置站定,将信封平放在眼前,发现那印章虽然是普通的光下显影,却因为加了水印的缘故,只有找到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到,细看之下,却是一个端立的人形,身姿婀娜,光圈在她背后像把撑开的油纸伞。


    影子。


    傅经年的手略一颤抖,将信封收入怀中,整理了表情,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冯乐山果然早在其中,背对着他半真半假地欣赏墙上裱好的国画。


    “傅长官,久仰久仰。”冯乐山听见背后的响动,忙转过身来,肥肉横生的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傅经年想自己初来乍到,你个文人怎的知道我,看他点头哈腰的样子甚是好笑。


    “冯会长。”他略一拱手,请冯乐山就座倒了茶,“冯会长特意拜会傅某,所为何事。”


    冯乐山笑得更深,抿了口茶,随口赞叹了一句,放下茶杯挺直了腰板,端的傅经年听来有些矫揉造作的语调说道:“傅长官出任此地,冯某人谨代表孔教会各位贤士,来向长官道贺啊。”


    傅经年配合着笑笑,摆手道:“冯会长言重,傅某不过是来做百姓的车马,没什么可喜可贺的。”


    “傅长官过谦啦,这样的思想对当权者来说可真是难得,令人钦佩。”冯乐山喜形于色,高声说道。


    “冯会长此次前来可有正事。”傅经年厌倦了和他推脱来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直言道。


    “傅长官喜欢开门见山,很好很好,冯某人既然是带着孔教会诸位同僚的敬意前来,自然也要为长官略微介绍,以表心意。”冯乐山敛了敛笑容,慢条斯理地说道,旁人看来真有种圣贤的样子,傅经年对此却不感兴趣。


    “这倒不必,我来此地之后已经寻访了不少孔教会成员,只是还没抽时间去拜访冯会长,确实是因为公务繁忙,若直接空手前去又觉得怠慢,是以一直拖到现在,妄请见谅。”傅经年怕他口若悬河下去就刹不住车,赶忙阻止。


    冯乐山看上去很是受用,连着点了几下头,对接下来要说的话信心十足。


    “既然傅长官这样通情达理,我们若再多说什么倒显得我们小家子气啦,傅长官最近可那些顽劣的学生打过交道,应该知道那都是些好事之徒,不用理会。”


    傅经年神色一凛,明白了他的来意。


    冯乐山清了清嗓子,继续悠悠地道:“我文明古国千年积攒的仪教礼数,都蕴含着先人的智慧,有些居心叵测的人总想着打破这个打碎那个,天天叫嚷着创立新的秩序,他们哪能知道现有秩序建立的艰难呢,他们不过是说说而已。”


    傅经年看着他的两片嘴唇一开一合,思绪早已飞到窗外,他的手指在怀中抚摸着信脊,粗糙的纸张在他指纹中央磨出一道沟壑,他有些紧张,要他自己讲,紧张得有些过头。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一个具象化的,撑伞女子的身影,在深巷中等着他的走近,而当她将面孔转回来,却擦着血污和风霜,这构象让他觉得不大舒服。冯乐山仍在说话,不外乎是数落学生们的不是,他的面孔同自己在高家看到的重叠起来,竟也没什么两样,傅经年的思绪又转回高家院落,他想起高觉民所说的,出现在高觉新身上的变故,这变故将他转变成了现在这样,而现在这样也是傅经年说不清道不明的样子,他发现自己越发不懂,人总是复杂很多,他的手指一动,信封硬质尖锐的边缘划开一个浅表的破口,染上浅粉色的血迹,刺痛让他聚焦到冯乐山正在说的话上,他也正收好了尾。


    傅经年无法给他肯定的允诺,只得承诺公平看待学生运动,不会放过故意作乱之辈,客套了几句才将冯乐山送走,看着对方臃肿的背影心满意足左右摇摆着离开,傅经年锁好门,坐回办公桌前拉亮台灯,思虑一转,又从角落里拉出另一盏灯架在另一边,将信封摆在正中间,仿佛进行某种祭祀仪式,呼了口气,破开封口慢慢将纸片取出。








    TBC

    (更这篇不代表我三篇都会完结啊,还是三选一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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